:变与不变 (6/8)
。\"麦子成熟时,风会挨个儿跟它们碰额头道别,\"他摘下老花镜擦拭,镜片上的哈气在阳光下散成雾,\"你们隔着屏幕说再见,就像麦粒在粮仓里隔着壳说话,声儿轻,可根系早就在时光里缠成了团。\"我摸着抽屉里的老照片,2014年的麦穗已经脆成粉末,四年级的集体照边缘泛着茶渍般的黄,却依然能看清香樟树下,爷爷弯腰给我系鞋带的身影——那身影多像洗衣液桶里的桃核,在无数个网课清晨的蓝光里,把离别,悄悄酿成了根系深处的重逢。
2020年盛夏的蝉鸣把暑假泡得发胀时,爷爷的泡沫箱里正结着拳头大的番茄。没有作业的日子里,我常蹲在阳台看番茄蒂上的裂纹,那些纹路像极了他给我讲题时,老花镜滑到鼻尖的弧度。他教我用棉线给番茄枝打杈,\"跟梳理错题一个理,旁枝太多会分走养分\",棉线勒进茎秆的声响,让我想起六年级网课期间,他替我把散乱的试卷装订成册时,针线穿过纸页的\"咔嗒\"声。
开学那天的晨雾裹着桂花香。父亲的电动车碾过落叶时,后座的行李包晃出塑料袋的沙沙响。\"你爷爷腌了酸豆角,\"他腾出一只手拍拍包,\"还有你爱吃的麻饼,路上饿了垫垫。\"校门口的香樟树比记忆里高了半头,父亲蹲下来替我系鞋带,手指在帆布鞋孔里穿梭的样子,突然让我想起四年级集体照里,爷爷在香樟树下弯腰的身影。塑料袋里的麻饼隔着包装纸传来温度,像他掌心常年带着的田泥暖。
初中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出父亲转身的背影时,我正捏着麻饼站在走廊。饼上的芝麻粒掉在校服口袋里,让我想起爷爷泡沫箱里晒干的菜籽。第一节课的铃声响得尖锐,像老家水田里驱赶麻雀的竹梆。后排男生嚼口香糖的声响,混着窗外施工的噪音,让我莫名想起网课期间,爷爷用木工刀削桃核时,木屑掉在搪瓷缸里的簌簌声。
深秋的梧桐叶开始往课桌上飘时,我常常在早自习时肚子疼。校医室的薄荷味混着爷爷的艾草香,让我在趴在桌上时,总能看见泡沫箱里蒜苗的影子。父亲骑电动车送我回家的傍晚,车筐里的中药包晃出苦涩的涟漪,药渣在塑料袋底沉着,像极了他农闲时筛出的瘪谷粒。\"老师说你请假太多,\"他把围巾往我脖子里紧了紧,电动车穿过隧道时,他的声音被回声泡得发胀,\"要不咱把爷爷接来,他懂土方子。\"
初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卷发下来时,数学答题卡上的红叉像极了爷爷泡沫箱里被虫蛀的菜叶。我把试卷塞进书包最底层,却在掏麻饼时带了出来。父亲接我放学时,试卷边角沾着的饼屑落在他工装裤上,那些细碎的金黄,让我想起他送我上学那天,塑料袋里掉出的芝麻粒。\"你爷爷种番茄时,\"他忽然蹲下来捡试卷,手指抹过红叉的力道很轻,\"总说苗蔫了别慌,先看看根是不是泡了水。\"
暮春的雨夜,我在医院吊水时看见父亲趴在床边睡着了。他鬓角新长出的白发,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像极了爷爷泡沫箱里冒出来的蒲公英绒毛。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进血管,让我想起老家屋檐的雨珠,滴在爷爷接水的搪瓷缸里,敲出跟心跳同频的声响。床头柜上放着爷爷托人捎来的土茯苓,褐色的根茎蜷曲着,像他写在信纸上的字:\"根扎得深,苗才经得住风雨。\"而我忽然明白,那些掉在课桌上的梧桐叶,那些混着药味的麻饼屑,那些父亲工装裤上的试卷碎屑,原来都是时光埋下的伏笔——等着某个清晨,让我们在成长的阵痛里,读懂泥土深处,关于扎根与拔节的真相。
2023年深秋的梧桐叶第三次扑满操场时,初三(6)班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晃出铁锈味。我们班的名声早像漏风的风箱——初一逃体育课去翻墙买零食,初二把生物课的青蛙标本藏在讲台,直到老班们听见\"七班\"就揉太阳穴,直到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夹着搪瓷缸走进来,缸沿的茶垢厚得能刮出田埂的纹路。
他姓李,第一节课就把搪瓷缸墩在讲台上。\"我老家在黄土高坡,\"他用指甲敲着缸沿,茶垢簌簌落在教案上,\"种麦子时要是有棵苗歪了,得拿木棍支棱起来,不然风一吹,整片地都跟着倒。\"阳光穿过他后颈的白发,在黑板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些光斑晃啊晃,让我想起爷爷泡沫箱里,番茄藤上挂着的露珠。
早读课他总揣着本《论语》在走廊踱步。有次我趴在桌上补觉,他的中山装袖口扫过我的后颈:\"你爷爷种的番茄,是不是每天清晨都要转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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