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厂长的酒 (2/3)
抑的苦笑,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精烧灼着他的胃,却烧不化他心头的冰霜和巨石般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罪人。是他亲手签下了那份名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张建设、李桂兰,以及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家庭,推向了如今这无边无际的苦难深渊。
窗外,夜色渐浓,将这片破败的厂区宿舍完全吞噬。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透过肮脏的玻璃,在他苍老、佝偻的身影上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黑暗里,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呛人的劣酒,试图用这廉价的麻醉,来暂时忘却那啃噬人心的愧疚和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力挽回的、巨大的无力感。那半瓶散装白酒,今晚,注定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慰藉,只会让他在清醒与麻木的边缘,反复品尝着自己酿下的、时代的苦酒。
张建设家闹出的惊天动地的动静——深夜的砸门声、暖水瓶的爆裂声、女人的哭嚎、男人的怒吼——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破败的筒子楼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家家户户的门窗背后,都藏着窥探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嘴。
住在张建设家隔壁单元、位置恰好能斜瞥见张家门口情况的林晓,自然是这出“悲剧”最前排的观众之一。她不像其他邻居那样只敢躲在门后偷听,偶尔,她会抱臂倚在自己家那扇还算完好的窗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冷眼看着楼下那片混乱。
林晓在这大杂院里,是个极其扎眼又备受非议的存在。她年轻,顶多二十七八岁,容貌姣好,身段窈窕,即使在家里,也常穿着与时下灰蓝黑主流格格不入的、略显紧身的毛衣和呢子裙,勾勒出饱满的曲线。她的头发烫着时髦的大波浪,脸上总是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在这片灰败的背景里,像一株误入废墟的、过于艳丽的花朵,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资本主义”气息。
她很少与邻居来往,行踪也颇为神秘。有时几天不见人影,有时又会深更半夜被一辆偶尔出现的、在当时看来算得上豪华的桑塔纳轿车送回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早已在街坊间,尤其是那些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口中,传得沸沸扬扬。
“瞧她那骚样儿,指不定是哪个老板包养的‘情妇’!”
“听说以前在南方待过,谁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干净不了!”
“天天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勾引谁呢?呸!狐狸精!”
“看她那眼神,傲得很!瞧不起咱们这穷地方,有本事别住这儿啊!”
这些充满嫉妒、鄙夷和恶意的议论,林晓不是不知道。她偶尔下楼倒垃圾,或者出门买菜,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瞬间低下去的、却更加刺耳的窃窃私语。她通常只是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轻蔑与自嘲的冷笑,高跟鞋敲击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哒哒”声,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整个世界的污浊与敌意。
此刻,她看着楼下张建设家的一片狼藉,看着那个叫龙哥的秃头男人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看着随后赶到的周厂长和张建设消失在楼道里,她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圈。烟雾模糊了她过于精致的五官,也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
她撇了撇嘴,低声自语,那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为沦落人的悲凉:
“哼,穷鬼就是穷鬼,连印子钱都敢借,活该被人当猪崽宰。”她象是在评价张家的愚蠢,又象是在嘲讽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语气里的尖刻,与她艳丽的外表格格不入。
然而,当她转过身,走回自己那个虽然家具稍显时髦、却同样难掩简陋和临时感的房间时,脸上的冷漠如同潮水般褪去。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这片破败、拥挤、看不到希望的工人住宅区,以及更远处那几栋正在拔地而起、象征着新富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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