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风裂天 (3/6)
在混乱的人群和倒毙的尸体间拼命钻爬,向着粮仓深处、更昏暗的角落挤去。
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几缕头发,钉在身后的粮袋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他连滚带爬,终于躲进一堆倾倒的粮袋后面,缩在角落里,剧烈地喘息,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外面,官兵冷酷的吆喝声、刀剑劈砍骨肉的闷响、绝望的哭喊求饶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挽歌。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粮仓内的哭喊声渐渐微弱,只剩下零星的**时,沉重的皮靴声开始踏着粘稠的血泊,在堆积的尸体和散落的米粒间巡视。李易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僵硬。一只沾满血污和泥浆的官靴停在他藏身的粮袋堆前,靴子的主人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李易的心跳骤然停止,几乎要闭目等死。靴子却只是停顿了一下,又冷漠地移开,走向别处。
“……清点逆贼!死的拖出去扔乱葬岗!还剩口气的,统统捆了!押回府城大牢,听候府台大人发落!”一个粗嘎的声音命令道。
冰冷的铁链套上脖颈,粗糙的麻绳捆住了手腕。李易被粗暴地从角落里拖出来,像拖一条死狗。他麻木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尸山血海。粮仓的地面已被鲜血彻底染红、浸透,粘稠得几乎无法下脚。尸体层层叠叠,姿态扭曲,大多还圆睁着空洞的眼睛,凝固着最后的惊恐或对一口粮食的贪婪。散落的白米浸泡在暗红的血泊里,红白相间,形成一幅诡异而惨烈的图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生米粉尘气、以及死亡本身腐败的气息。几个幸存的饥民和他一样被捆着,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刚才的箭雨和屠杀撕碎。
李易被推搡着,踉跄地走出这座巨大的血食坟墓。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看到粮仓外同样尸横遍野。官兵正冷漠地将一具具尸体拖走,在泥地上留下长长的、暗红色的拖痕。他低下头,麻木地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早已破烂不堪的草鞋,鞋底沾满了粘稠的、尚有余温的人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血脚印。
通往府城的路,漫长而屈辱。他们这些“暴民逆贼”被长长的铁链锁成一串,在官兵皮鞭的驱赶下,步履蹒跚。道路两旁,偶尔有面黄肌瘦的百姓远远围观,眼神麻木、恐惧,间或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却无人敢靠近。李易低着头,脖子上沉重的铁链磨破了皮肉,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用手隔着破烂的衣襟,按了按胸口——那里,那片染血的粗布还紧贴着皮肤,冰冷而坚硬。孔不修那双在棍棒下依旧清亮的眼睛,和粮仓里汉子被射穿后背时喷出的血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交替闪现。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这世道,活着是罪,抢一口吃的,更是滔天大罪。
府城西郊,有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开阔地,当地人称之为“断魂坡”。坡顶,便是行刑的法场。巨大的木制行刑台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匍匐在灰黄色的土地上。今日,这头怪兽被彻底唤醒,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李易和数百名同样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饥民,被驱赶到法场中央。沉重的脚镣被砸开,换上专门用于斩首的、更粗重的木枷和绳索。他们被粗暴地按着跪倒在地,黑压压地跪成一片,如同待宰的羔羊。木枷压在脖颈上,沉得让人抬不起头,只能看到身前一小片被无数双膝盖磨得发亮、浸透不知多少代人血的土地。
空气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绳索摩擦木头的细微声响。风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带来远处监斩台上官员模糊的宣判声:“……聚众作乱,哄抢官粮,形同叛逆……罪大恶极……依律,斩立决!以儆效尤!”那声音冰冷、平板,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
刽子手们上场了。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每人手中提着一柄厚背薄刃、闪着幽冷寒光的鬼头大刀。刀身沉重,刀背宽阔,靠近刀柄处往往刻着狰狞的鬼脸。他们沉默地走到各自的位置,站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刀刃偶尔反射阳光的刺目冷芒。
“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如同地狱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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