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灭明灯 (6/6)
一场最惨烈也最决绝的传递。这不是书,是火种!是投向无边黑夜的、带着血与火烙印的挑战书!
窗外,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像凝固的墨汁。风声却变了调,不再是单纯的呜咽,隐隐夹杂着一种更低沉、更压抑的咆哮,仿佛大地深处有熔岩在奔涌,在积蓄着冲破地表的力量。圣人府方向,似乎有隐隐的骚动传来,学子们的悲愤不可能永远被强权压服。而更远的街巷深处,那些被“五十两”、“一百两”悬赏所压抑的贪婪目光背后,何尝没有积压的怨毒?刘老五和他所代表的冰冷秩序,真的能永远扼住所有喉咙吗?
李易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血书上。指尖触碰到的冰冷粘腻,此刻却像蕴藏着滚烫的岩浆。李易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从角落的破木箱里翻出几片还算干净、未被官府搜刮走的劣质黄麻纸。又摸索出一小截不知是谁遗落的、秃了头的炭笔。纸张粗糙,笔头粗钝,但这已是黑暗中仅有的武器。
李易将那片血书端正地放在油灯旁,让那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光,尽可能清晰地照亮每一个血字。然后,李易拿起炭笔,屏住呼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笔尖落在那粗糙发黄的纸面上。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微弱得如同蝼蚁的挣扎,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响彻在李易的灵魂深处。李易写得极慢,极认真,努力模仿着血书上那不屈的笔意。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在冰冷的石壁上刻下印记,都像是在回应那五十记夺命的水火棍,都像是在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宣告:
“侠骨虽埋名不灭……”
“剑气凌霄鬼神惊……”
“纵使身死魂销……”
油灯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灯油已所剩无几,那豆大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彻底吹灭。它微弱地跳跃着,努力撑开一方小小的光明,固执地映照着纸上新生的、笨拙的炭笔字迹,也映照着那片早已凝固、却仿佛依旧在无声呐喊的暗红血书。
光晕的边缘,黑暗浓稠如墨,沉沉地挤压过来,似乎要将这仅有的微光彻底吞噬。然而,那一点豆火,却始终顽强地亮着。它映照着李易伏案抄写的、微微颤抖的侧影,也映照着桌上——那两篇文字,一篇是冰冷凝固的昨日之血,一篇是正在艰难诞生的明日之墨。它们并排躺在昏黄的光晕里,一个沉默地诉说着代价,一个倔强地延续着声音。
笔尖沙沙,灯芯噼啪。
原来有些字,是杀不死的。只要还有一点光,只要还有一只手,愿意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把它们刻下来,把它们传承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