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208) (1/2)
筱赟后来又来了两次。他隔着玻璃橱窗默默地凝视着母亲,在外面短暂停留后,未与筱雨有任何交流,便又匆匆离开,此后再未现身。
筱雨每日都会按时前来。透过那冰冷且无情的玻璃橱窗,静静地望着母亲那模糊难辨的轮廓,看着护士们匆忙地进进出出。
曾卫国和刘雅琪坐在走廊那一排椅子上,风从门洞那边灌进来,携带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的灯光投射在地上的瓷砖上,反射出冰冷黯淡的光芒。偶尔会有人神色匆匆地走过。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啊。”刘雅琪满面愁容地说道,“医生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筱雨为何还这般执着呢?”
“这种事情向来是旁观者清,可一旦轮到自己身上,感情往往就会压倒理智。”曾卫国轻声叹息道,“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能活着,哪怕只是残存着一口气。”
“确实如此。”刘雅琪点头表示赞同,“当初我妈昏迷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坚持治疗,折腾了整整一年,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不仅大家都辛苦,病人也遭罪,实在是得不偿失。”
“其实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中国人的人均寿命才七十五岁,能活到九十岁的并不多。人总归是要死的,实在没必要太过纠结。”
“李老师应该算是幸福的了。没有遭受太多痛苦,也没有过度折腾家里人。要是像我妈那样,未必就是好事。你可以去劝劝筱雨。”
“这种事不太好劝。”
到了第二十三天,医生把筱雨叫了过去,曾卫国和刘雅琪也一同跟去。
“你母亲出现了多器官功能衰竭的情况,你赶紧把她拉回家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医生神情凝重,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咱们这儿的风俗是人不能死在外面,死了就进不了家门。我给她挂着吊瓶、吸着氧,派救护车送你们回去。”
筱雨脸上挂着泪痕,拿出手机给筱赟拨打电话,声音哽咽地说道:“妈上午出院,你过来一下。”
没过多久,筱赟便匆匆赶来,头发略显凌乱,眼神闪躲,不敢直视筱雨。
“你去结一下住院费。”筱雨将出院单递给筱赟。
“住院费一共二十八万六千多,自费部分要三万五。”过了一会儿,筱赟拿着住院单回来,“我卡里没那么多钱,妈的存折不是在你那儿吗?”
“妈要回去了。”筱雨拿回出院单,“我去结吧。”
曾卫国和筱赟小心翼翼地将李老师转移到救护车上带轮子且可折叠的移动床上,然后抬上救护车。
李老师面色苍白如纸,双颊深陷,消瘦的脸上毫无生气,紧闭的双眼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面容平静而安详。一缕湿漉漉的白发黏在脸颊上,口鼻上罩着氧气罩,氧气罩的透明塑料外壳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刘雅琪高高地举着还在滴着液体的吊瓶,小琴则紧紧抱着枕头般的氧气袋,两人坐在李老师身旁。
“来个人指下路。”司机将头探出窗外,大声呼喊着。
“去哪儿?”筱赟转过头问筱雨,“去你那儿吗?”
“当然是回妈自己家。”筱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行啊!”筱赟顿时慌了手脚,两手一摊,声音急促而怯懦,“美莉说过,绝对不能拉回家。”
“扔在路上吗?”筱雨愤怒地瞪着筱赟。
“可以去你那儿……要不送殡仪馆……”筱赟的声音越来越小,结结巴巴地说着,不敢与筱雨对视。
“妈还没死呢!”筱雨气得满脸通红,气鼓鼓地质问道,“妈自己的家为什么不能回?”
“不是有小孩了吗……小孩子会害怕。”筱赟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膛,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子嗡嗡叫。
“走不走啊?”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大声催促着。
喇叭声显得格外尖利刺耳。
曾卫国轻轻地拉了拉筱雨的衣袖,“回咱们家吧,没关系的。”
筱雨狠狠地指着筱赟的鼻子,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曾卫国用力将筱雨拉上车,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救护车缓缓启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曾卫国回头看了一眼,筱赟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而迷茫地望着离去的救护车,显得落寞而无助。
救护车停在了远望大平层前,司机帮忙把李老师躺着的折叠床抬下救护车。
曾卫国推着移动床走进电梯,刘雅琪和小琴紧紧跟随其后。
筱雨快步赶到前面开门。
曾卫国和司机将李老师抬到床上。
小琴为李老师盖上被子。
刘雅琪把吊水瓶挂在衣服架子上。
曾卫国塞给司机三百块钱,司机也没有推辞,拉着移动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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