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林场怪树 (1/3)
北上的火车把我们从人堆里吐出来,扔进了这片望不到边的原始林海。林场的头几个月,日子像是被浸透了汗水,沉重得提不起来。
我们住的,是挖进半截土坡里的“地窨子”。外面看着就是个长满荒草的土包,里面阴暗潮湿,一股子永远散不尽的土腥气和霉味。冬天好歹能靠着地气挡挡刀子风,可一到夏天,褥子都能拧出水来,成了蚊虫和不知名小虫的乐园。
天不亮,工头的哨子就像催命一样响起来。白天是无穷无尽的活儿:跟着老师傅辨认哪些是能放倒的红松、柞木,哪些是碰不得的“霸王树”(一种极其坚硬、易损坏工具的树);学着抡起那死沉死沉的油锯,让它咆哮着啃进比腰还粗的树干,锯末混着松油溅一脸,震得人虎口发麻,半天缓不过劲儿。剩下的就是清理纠缠不清的灌木、藤条,用镐头和铁锹,在根本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开出一条能让拖拉机和爬犁通过的“道眼”来。
晚上收工,整个人像是被拆散重装了一遍,每一寸骨头缝里都叫着酸,每一块肌肉都突突地跳着疼。囫囵吞下能照出人影的菜汤和硌牙的窝头,便一头栽倒在挤得像沙鱼罐头的大通铺上。
工友们累极的鼾声、磨牙声、梦话声,交织成一片,外面是林海深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和永不停歇的松涛呜咽。常常是脑袋刚沾上枕头,意识就像断线的风筝,直接坠入一片连梦都无力编织的漆黑深渊。
马三爷果然有些门道。他没跟我们在伐木队里拼死力气,不知怎么疏通的关系,竟混到了后勤上,管着工具发放和物资登记。这活儿轻省,油水却不少,偶尔真能见他弄到点紧俏的烟酒,在工友间很是吃得开,人人都愿意递支烟,喊声“三爷”。
一天,我因为抬木头慢了半拍,被工头骂得狗血淋头,午饭时一个人蹲在工棚角落,看着碗里照得见人影的菜汤和那个硬得像砖头一样的窝头发呆,委屈和疲惫堵在胸口,咽不下去。
马三爷叼着烟卷溜达过来,用脚尖踢了踢我的鞋底。“咋了,小子?让阎王工头给剋了?”
我闷着头没吭声。
他嗤笑一声,在我旁边蹲下,把自己碗里那个明显大一圈、看着也松软些的窝头,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把我那个“砖头”拿了过去。
“瞅你那点出息!”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干咱们这行的,力气得用在刃上,脑子得比力气活泛!光知道傻干,累死你也出不了头。”
他用力拍了拍我沾满木屑的肩膀,眼神里透着精明和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记住喽,山子,这老林子里的门道,深着呢。慢慢学吧。”
说完,他站起身,揣着我那个硬窝头,溜溜达达地又找别人聊天去了,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握着手里那个温软、带着余温的窝头,看着他精瘦的背影,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在这片靠力气说话的林场里,似乎还有另一套生存的法则。
那年深秋,我们工段接到任务,要在一片向阳坡上开辟新的采伐区。那地方树木长得格外茂密,尤其是一棵巨大的红松,树干笔直通天,树冠如云,树皮光滑带着奇特的暗红色纹理,在夕阳下看,竟真像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老工头绕着那树看了几圈,咂咂嘴:“是棵好材料!放倒了,能做好几根大梁!”
几个年轻工人,包括我在内,都摩拳擦掌,准备把这“头彩”。
可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
负责打前站、清理灌木的两个工人,第二天没来上工。工友去地窨子找,发现他俩发着高烧,嘴里胡言乱语,一个反复说“别砍我头发”,另一个则蜷缩着身子喊“冷,红衣服女人看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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