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1/3)
龙哥那通如同附骨之疽的威胁电话,让张建设在接下来的夜班中如同惊弓之鸟。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时常被冷汗浸湿,每一次后视镜里出现可疑的车灯,每一个路边看似无所事事的黑影,都会让他心脏骤紧。这种精神上的持续凌迟,比身体的疲惫更加消耗人。
而当他拖着这具被恐惧和疲惫掏空的身躯回到家中,需要面对的,是另一重更加具体、也更加无望的阴影——李桂兰的病。
那场暴力惊吓和头部创伤,像最后一阵狂风,彻底吹熄了李桂兰生命烛台上本就摇曳不定的火苗。虽然不再失语,听觉也恢复了一些,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终日恹恹地躺在床上,或是蜷在墙角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她的咳嗽并没有随着额头上伤疤的愈合而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频繁、深入,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爆发,那声音不再是清脆的,而是带着一种从肺叶深处拉扯出来的、令人心惊的沉闷和粘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具枯瘦的身体里缓慢地碎裂、腐烂。
家里的中药味从未散去,反而因为加入了更多奇怪的偏方草药而变得愈发复杂刺鼻。窗台上晾晒着一些连郎中都说不清名字的干枯草根,灶台上永远煨着黑乎乎的药罐,散发出的气味混合着屋内固有的霉味,形成一种象征着疾病与贫穷的、令人绝望的气息。
张建设用开夜车挣来的、省下的钱,带李桂兰去区医院复查过几次。医生看着新拍的胸片,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放下片子,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憔悴、衣着寒酸的男人,语气带着一种见惯不怪的沉重:
“同志,你爱人的情况……不太乐观啊。”医生用圆珠笔点着胸片上一处模糊的阴影,“肺结核病灶有明显扩大,而且你看这里,边缘不清,形态也不好……长期营养不良,心情抑郁,再加上上次的外伤和惊吓,身体抵抗力已经完全垮了。”
医生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张建设瞬间煞白的脸,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和提醒:
“我们这边,常规的抗结核药效果已经不大了。我怀疑……有转向耐多药结核的可能。”
“耐多药……结核?”张建设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心脏却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嗯。”医生点了点头,“就是说,普通的、便宜的一线药物可能已经没用了。需要上二线药,甚至更贵的进口药。治疗周期会非常长,至少一年半到两年,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张建设那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工装,“费用,会是之前的十倍,甚至几十倍。并且,副作用也会大很多。”
几十倍的费用?一年半到两年?张建设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稳。八千块的高利贷已经像泰山压顶,现在又来了一个需要“几十倍”费用的、闻所未闻的“耐多药结核”?这已经不是雪上加霜,这是直接将他,将这个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扶着墙壁、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和新的药方走出诊室的。外面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世界在他眼前扭曲、变形。他摸遍全身口袋,凑出所有的零钱,连这个月准备交给龙哥的那点“利息”都垫上了,才勉强抓回了第一疗程的、价格惊人的二线药物。
回到家,他看着李桂兰服下那昂贵的药片后,因为强烈的胃肠道反应而趴在床边剧烈干呕、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撕碎了。
疾病的阴影,从未如此具体而狰狞。它不再仅仅是咳嗽和虚弱,而是一个名为“耐多药结核”的、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需要他用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去喂养,并且遥遥无期。这阴影,与龙哥那根无形的绞索交织在一起,彻底封堵了这个家庭所有可能的出口。
希望,在这个昏暗、充斥着药味和绝望的房间里,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只剩下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光斑。张建设坐在门槛上,望着屋里蜷缩的妻子和墙上那片无法清洗干净的红漆污痕,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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