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疑问 (1/3)
张建设的脸颊肌肉绷紧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将扫帚握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他走到一台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老式车床前。这台床子跟他年头最长,加工过无数关键零件,上面每一道磨损的痕迹,都记录着他的汗水和青春。
他放下扫帚,从旁边扯过一块相对干净的、浸过油的回丝(棉纱),开始默默地、用力地擦拭起来。擦拭床身,擦拭导轨,擦拭那个他操作过无数遍的刀架和摇柄。动作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台废弃的机床,而是他那些已然逝去的、金光闪闪的岁月。
油泥和灰尘混合在一起,顽固地附着在金属表面。他用力地擦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渐渐地,一块原本的金属色泽显露出来,虽然黯淡,却与周围的锈迹和污垢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台车床的床头箱侧面,靠近操作手柄的地方,有一行用钢錾子小心翼翼刻出来的、如今已有些模糊的字迹:“大干快上,为国争光”。那是很多年前,他刚进厂不久,和师傅一起参加技术比武夺得第一名后,师傅带着他,怀着无比激动和自豪的心情刻下的。字迹边缘已经被岁月和无数次抚摸磨得圆润。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行字。冰冷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指尖。
“为国争光……” 他在心里默念,喉咙里象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又干又痛。如今,“国”还在,“光”却不知在何处,而他这个曾经想要“争光”的人,却在这里,用扫帚和抹布,为这段光荣的历史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王大炮几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大概是觉得无趣了。车间里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建设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呆呆地站在那里。擦拭得再干净,又能怎样呢?机器不会再启动,荣光不会再回来。那行模糊的字迹,象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嘲讽的问号,刻在他的心上,也刻在这个时代的废墟上。
铁锈和机油混合的、那股浓烈而独特的的气味,再次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这一次,他清晰地分辨出,那不仅仅是物质腐败的味道,更象是一种精神的溃烂,一个时代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沉重而悲凉的叹息。这叹息,萦绕在空旷车间每一个角落,也萦绕在他再也无法平静的心头。
晚饭时分,张家那间逼仄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仍是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灯光下,桌上的饭菜简单得近乎寒酸:一盆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小碟咸菜疙瘩,还有两个掺了玉米面的窝窝头,表皮粗糙,颜色暗沉。空气里弥漫着稀粥寡淡的水汽和咸菜那股挥之不去的、齁咸中带着苦涩的味道。
张小梅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勺子碰着碗边,发出轻微的脆响。她身上那件红色的旧棉袄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暗淡。沉默像一块湿冷的布,笼罩着这张小小的折叠饭桌。
李桂兰没什么胃口,手里的窝窝头半天才咬一小口,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又迅速收回来,落在低头不语的丈夫身上,那目光里交织着忧虑和一种强撑着的镇定。
张建设机械地咀嚼着窝窝头,粗糙的食物刮过喉咙,难以下咽。他感到女儿的目光偶尔会小心翼翼地扫过自己,像受惊的蝴蝶,一触即走。这目光让他如坐针毡,比车间里那些明晃晃的嘲讽更让他难以承受。
终于,张小梅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尚未被生活彻底浸染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她放下勺子,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不谙世事的直接:
“爸爸,”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张建设的心上,“为什么王小明说他爸爸下岗了,不用去厂里了。你……你也在家,为什么王小明说你不是下岗?”
问题像一颗突然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张建设咀嚼的动作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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