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电话 (2/3)
兰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握听筒的姿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瞳孔涣散,没有焦点。听筒里那无情重复的忙音,在她听来,象是为她,为这个家,敲响的丧钟。
邮局里嘈杂的人声、办理业务的问答声,此刻都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冰冷的忙音,和她内心世界轰然倒塌的巨响。
最终,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那个变得无比沉重的听筒。金属听筒撞击在话机上的声音,轻微却清晰。她转过身,像个游魂一样,麻木地、一步一步地挪出电话间,挪出邮局。
外面,北春傍晚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带着料峭的春寒。她站在街边,望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厚玻璃。最后一个求救信号发射失败,她彻底被抛弃在了这绝望的孤岛上。
她握着那枚退回的、带着她体温的硬币,瘫坐在邮局门口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没有哭声,没有眼泪,只剩下无声的、彻底的绝望,在她瘦削的肩头凝固成一座冰冷的雕像。路过的行人投来或好奇或漠然的一瞥,无人知晓,这个坐在台阶上的女人,刚刚被命运掐断了最后一丝生机。
南方的工地,永远浸泡在一种黏腻的喧嚣里。搅拌机的轰鸣、钢筋与水泥的碰撞、工头用夹杂着脏话的方言声嘶力竭的吆喝,还有空气中永远弥漫的尘土、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而冰冷的工业画卷。张建设正和几个工友抬着一根粗重的预制水泥板,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古铜色的脊背上淌下,混着灰白的泥浆,在他结痂又裂开的皮肤上冲出道道沟壑。每迈出一步,脚上那双快要散架的解放鞋都深深陷进松软的泥地里,发出“噗嗤”的声响。
就在这时,工地那个歪歪扭扭、用木棍支着的传达室窗口,探出管理员老刘油光满面的脑袋,他扯着嗓子,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懒散腔调喊道:“张建设!北春长途!快点!磨磨蹭蹭的!”
“北春”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张建设。他肩膀一沉,差点让水泥板脱手,旁边的工友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顾不得道歉,扔下肩上的木杠,也顾不上拍打满身的灰土,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传达室。
电话听筒油腻腻的,贴在耳朵上很不舒服。他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妻子李桂兰那熟悉却又陌生到让他心惊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濒临崩溃的哭腔,像一根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琴弦:
“建设!家里出事了,快……”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粗暴的拉扯声、模糊的斥骂,以及最后那一声决绝的、冰冷的挂断忙音。
“桂兰!桂兰!!”张建设对着话筒嘶吼,回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无情重复。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家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是小梅?还是桂兰的病?那哭声里的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失魂落魄地放下电话,冲出传达室。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生疼。工地的喧嚣再次涌入耳膜,却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剩下妻子那半句未说完的哭喊和绝望的尾音,在不断回响,放大。
他找到正叼着烟、对着图纸指手画脚的四川籍工头,声音因为急切而发干发紧:“王头,我……我家里有急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工头王老三抬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浓烟,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搞啥子名堂嘛!没看到工期紧成啥样了?老板天天催命一样!现在走?不可能!等这期工程搞完再说!”
“王头!真是急事!人命关天啊!”张建设急得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工头的胳膊,“我老婆刚才来电话,家里出大事了!我必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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