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八鲁湾的锋芒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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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鲁湾的朝阳,未能驱散河谷中凝结的肃杀,反而将昨日激战的痕迹照得愈发清晰刺目。尸骸枕藉,断戟折矛随处可见,暗褐色的血污浸透了泥土,吸引着成群的乌鸦在上空盘旋聒噪。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血腥、汗臭、以及伤口腐烂初现的征兆。
蒙古大营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沉重。胜利的欢呼并未响起,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昨日的交锋至多算是惨烈的平手,甚至在某些局部还吃了亏。伤兵营里人满为患,随军的巫医和懂得些粗浅包扎的老兵忙碌穿梭,低沉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巴特尔左臂的箭伤已被简单处理,用干净的(相对而言)布条紧紧裹住,依旧传来阵阵闷痛。他更担心的是灰耳,战马的左前腿在混战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有些轻微的跛行,精神也远不如昨日冲锋前昂扬。他仔细地替灰耳擦拭着身上干涸的血迹和泥污,检查着鞍具的磨损,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借此可以暂时忘却周遭的惨状和手臂的疼痛。
苏赫队长的情况不太好。昨日为救巴特尔而硬撼重骑的撞击,让他断了两根肋骨,内腑也受了震荡,此刻脸色灰败地躺在营帐里,由巴根暂时照料。百人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由了一位资深的十夫长代理。失去苏赫那双沉稳眼睛的注视,整个队伍仿佛都少了一根主心骨,气氛显得有些涣散。
代理的十夫长下达了命令:今日休整,加固营防,救治伤员,清点损失,严密监视对面敌营动向。
于是,巴特尔和大多数未受重伤的士兵一样,投入了战后的清理工作。他们将能找到的己方阵亡者尸体抬到营地后方,进行简单的登记和集中掩埋。这个过程沉默而压抑。许多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能通过残破的衣甲和随身物品勉强辨认。巴特尔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昨日还一同冲锋的同伴,此刻却已冰冷僵硬。他默默地帮着抬起,感受着生命的重量与死亡的轻盈那令人心悸的对比。
对面花剌子模的营寨同样一片死寂,只有旗帜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他们也同样在舔舐伤口。昨日的锋芒对撞,似乎让双方都意识到对手的难缠,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缓攻势。
午后,巴特尔被派去伤兵营帮忙递送清水和药物。那里的景象比战场更加触目惊心。缺医少药,许多重伤员只能依靠自身的生命力硬抗,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充斥着狭小的空间。他看到刘仲甫带着两个懂些医术的匠役也在其中忙碌,用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以止血,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味。刘仲甫的眉头紧紧锁着,动作却稳定而迅速,仿佛面对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亟待修复的器械。
巴特尔没有在伤兵营看到阿依莎。或许她还在匠作营负责其他的后勤事务。他心中那份莫名的牵挂,在此刻沉重而具体的死亡与痛苦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奢侈。
傍晚,他领到了一份比平日稍多的肉汤和面饼,算是大战后的额外抚恤。他坐在营火旁,慢慢吃着,味同嚼蜡。手臂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昨日的生死一线。他回想起苏赫队长撞开那致命长矛的瞬间,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若不是队长,此刻躺在伤兵营或者尸体堆里的,就是他自己了。
“小子,运气不错。”巴根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声音依旧沙哑。他脸上的旧伤疤旁又添了一道浅浅的新痕,但并不严重。他递给巴特尔一小块黑乎乎的、带着浓烈草药气味的东西,“嚼了,止痛。”
巴特尔接过来,依言放入口中,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但过了一会儿,手臂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
“札兰丁……不好对付。”巴根望着对面敌营的方向,眯起了眼睛,“比他那老子难缠。正面硬,侧翼狠,还会耍阴招。”
巴特尔沉默地点点头。他亲身经历了昨日的重骑冲锋,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与讹答剌守军的绝望抵抗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更有组织、更具攻击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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